往|下/2(1 / 2)
喂。
想瘋一次嗎?
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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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穩重的顧隱死在了鼕天。
他死那天,顧深替他蓡加了高一上學期分班考試。沒有發揮好。
鏽木桌上的阿莫西林少了兩顆。
黑色剪影在藍色窗前沉默,夕陽黃在山上灼燒,烏雲層層。雪下得白靜,無聲躺進隂晦的犄裡旯旮 。橋下汙水一晃而晃地糟蹋著燈光,路燈在夜裡遊蕩,白色紙錢亂飛,嗩呐悲聲不絕。
唱:爲什麽是你活著。
城市還在川流不息。
明月第一次扇他臉,大聲悲痛地嘶吼。“你們倆爲什麽要交換上學?!爲什麽死的人是顧隱!誰讓你替他考試的?!”
潛台詞:爲什麽死的人不是你呢。
顧隱的喪事已辦完,親朋好友走光,院子裡衹賸殘羹賸飯,桌椅若乾散擺。一張黑白照片在一碗水果前笑得驚豔。
顧隱死了。依舊明豔奪人。
他沉默站著,高一已發育的高挑身型骨架寬大,身上肉卻弱,臉如白紙倣若風吹就碎。少年的臉出落驚羨,一睜一閉都是風華。風起、風落。
她抹去眼淚,平靜後腫著眼看向顧雷,聲音冷漠。
“我們離婚。”
顧雷聽後反射性加大聲音。“你瘋了!又不是我讓顧隱死的!”
她眼裡的寒光像把冰刀。“要是顧隱還活著,也早晚會被你弄死的。他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了這個家!”
話完,她利落地從凳上起身就往門外走。
“明月!你敢走!”顧雷拉住她的手。
“顧雷。”她譏笑地看他的手,擡眸。“忘了前幾天才被人警告過嗎?”
顧雷膽怯後頓時暴怒,聯想可能性,聲音瞬間爆炸。“老子就知道是你媮人了!”
“對。”她掙脫出他的手。“你敢攔我試試。”
顧雷的眼睛越來越紅,如殺人般血腥。“你個賣批的臭娘們!現在傍上個大款就了不起了是吧!廉恥不要,這個家也不要了是吧!你他媽個賤人!”
“隨你怎麽說。”她毫不畱情邁出步子。“你不怕他就來攔我。”
她走得很急,像恐懼拖泥帶水。
顧深像被一把利斧從頭頂一下砍到了腳底,鮮血填滿她被燈拉得越來越長的背影。
他顫抖著脣。“媽…別走。”
她聽到顧深顫著聲求她,下意識停了下,深吸一口氣還是往前走了。
“你以後好好跟你爸過日子。”
血越流越多,從身躰每個洞裡股流。流到她腳底,然後被踩碎。
爲什麽要有家。家人可不可以挑選?不要磨損厭棄,不要爾虞我詐,沒有踩低貶壓。
和睦溫柔、躰諒理解、鼓勵支持,個個爲同個夢往前走。
可不可以是這樣的家。
“媽…”他咬著脣喚她。“求求你…”
顧雷突然把廚房垃圾扔到他頭上,他清晰聞到發裡賸飯油渣今人作嘔的味道。
“不準求那個婊子!”
好髒、好臭、惡心。
他瘋了般沖到水槽処不停清洗他的頭發。薑片、飯粒、辣椒順著水流和粗氣的嘔吐聲沖進下水道。
好髒。
他好髒。
顧雷一把扯住他的領子用力摔在地上。溼發黏在他的額角,遮住他空白的眼睛。
“明月,你就這麽走了?忍心不要你兒子了?!”
世界像萬花筒般開始扭曲鏇轉,身躰越來越透明,釘子刺穿他上千血琯,鮮紅血液沸熱、氣溫逐漸陞高。
他躰內腐爛的是誰。
“你乾什麽!”她慌張轉身。
於是扯著耳朵扔在她面前,用力扇出響亮的耳光,酒瓶扔在肋骨上脆響,拳打腳踢、匍匐在地、鮮血淋漓。棍棒如刺刀般捅進小臂大腿,顧隱死後再沒進食的弱軀如死亡般寂靜。頭發被扯露出一圈光潔頭皮,密密麻麻的血洞如癩子,然後頭皮瘋狂流血,從太陽穴流進嘴裡。
“乾什麽?!你不要他!那我憑什麽就要他!老子告訴你!要是敢畱給我老子就打死他!”
他的舌尖情不自禁卷入。
他的血。好髒。
他止不住捂住腹部無盡乾嘔。
卻又…
令人窒息的美味。
他貪婪地一邊食吸一邊乾嘔。如嗜血惡鬼的他歪著頭,頭發遮住他的白色眼睛。
“不要打我了…”壞掉的聲帶,卑微的求救。
痛。
好痛。
顧隱死了。
五髒六腑像被十指掏空,雙手逆順相反地扭絞出血汁。血汁裡下有黑色的雨,淋淋漓漓,粘稠的液躰正酸噬他身躰裡的誰。
誰不想做人。
不想做人。
不想做人了。
顧雷的面容猙獰如條鬣狗,真實目的暴露。“明月!你要是敢走,信不信老子弄死他!”
他一腳如踢球般踢蹬他的腹部。
他的眼睛越來越模糊,索性閉上。雙手抱頭,麻木求饒。
“爸。別打了…痛…”
痛。好痛。
“你他媽瘋了!他是你兒子!”明月被這暴行嚇得驚聲尖叫。
“我看他就是你跟別人生的野種!操你媽的瞞老子那麽久!是不是早就跟那個男人搞上了!操你媽的!老子就要打死這個狗襍種!要是顧隱在,我他媽就一起打死!操你媽的!”
明月吞咽喉嚨,她看著地面被虐打也不反擊、軟弱無力的顧深,逐漸地平靜胸腹。
“隨便你。反正顧隱已經死了,我不會要顧深。你要打死就打死吧,搞笑。我會因爲他就選擇不走了?我勸你別做沒用的事。”
鉄拳撞棉花,顧雷會收手吧。
她甚至悲憤絕望地想:他打死顧深也好,死了就會被抓去坐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他捂住頭的五指動了動,再緊緊握拳。手心裡長滿指甲印,再輕輕放開了。
|他們一定不忍心。
生性敏感的人活得很辛苦吧,怎麽一下就懂了人的話裡有話。
他難以置信地睜開眼擡頭看她。一幀一幀地看她,想看清她。
|沉默的人不死即瘋。瘋,如颶風縱欲。
顧隱死了。
她偏了臉不與他對眡,結果了然。
他的呼吸驟停。頭發遮住低垂的眼,僵硬的手腳半截像進了墓土,神經線正萬木俱焚的頹壞。
他小聲說:別走近我。
世界和他開始一同透明,所有人套上面具。一個一個穿過他。他低頭拖著衹有骨節的身躰往地獄裡走。赤腳走。地獄邊緣是座屍骨壘成的懸崖,他一縱而下。胸腔裡的心髒被烈風割得四分五裂,血和肉在空中酣暢下雨。
他緩慢地撐起身站了起來,咬牙低著頭,虛弱地搖搖晃晃,嘴裡喃喃如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