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伯爵领，两年内新增十万人口，在别的地方必然极其显眼，在克洛宁这种人口大国倒是不操心了。”萧云笑着道，“你们帮附近的领主接受了大批失地农民，这些邻居们搞不好还会感谢你们呢。”

  亚尔曼、亚德里恩、肖恩先生三人同时畅快大笑。

  面无表情坐在旁边、永远像个局外人的复仇之月默默听到现在，冷不丁插了一句：“克洛宁出现这么多失地农民，难不成跟农机有关？”

  这货不愧是能把天聊死的冷场王，一开口，全场气氛立马冷了下来……

  亚尔曼嘴角微抽，亚德里恩神色僵硬，肖恩先生一脸无语。

  好歹朝夕相处好几年，萧云一开始再怎么搞不懂霍奇森的情绪表现，这会儿也稍微摸到了他的脉络，知道这个永远板着脸的家伙并不是在愤怒，就是单纯地提起自己关注的问题而已……

  叹了口气，萧云摇头道：“我们刊登在《大陆游记》上的农机冶炼锻造技术和图纸是为兽人族量身定做的，大家也知道，我这些年来如果不想办法尽可能地给兽皇制造麻烦，那么兽皇就要来给我制造大麻烦了。”

  “我们能够造出人族的女工都能独立操控的农机，但并没有想过要在《大陆游记》上公布，并不是我们敝帚自珍，而是考虑到如果这么做了，并不真正造福人族农业从业者。”萧云再次叹气，“听过我们的课，大家都知道生产力是怎么回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规律。”

  “正确的生产关系会促进生产力发展，并不断扩展其存在规模。而错误的生产关系，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同时不断缩小其存在规模，直至完全消亡。”顿了下，萧云神色变得有些冷酷，“人族社会结构和兽人帝国一样，存在着生产资料所有制的分配错误。有条件自制农机并垄断生产资料的人，当生产力的选择倾向性属于这样的生产资料垄断者时……那么这种生产力，反而会对社会有害。”

  “这种理论在现实中的具象化，就是现在的克洛宁国情。有充足的牛马或人力来拖动自产农机（包括购买草原出产的拖拉机咳咳）、能够用同等的农奴和雇农耕种数倍于之前土地的贵族们，必然会掠夺普通自由民的土地！因为开荒生地是有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的，哪怕是我们草原人有农药农肥加成，将新开荒的生地养成熟地也需要一年到两年的时间，那些权力赋予他们垄断资格的贵族，凭什么要去耗费这种没有必要的多余成本？”

  霍奇森盯着萧云，沉默片刻后，凉飕飕的语调里带着些微不可思议：“只是推广农机，就能动摇到克洛宁王室的地位？”

  复仇之月没有上过“j”的成员们上过的课程，他只凭自己对火炎城发展形势的理解、对“j”工作成果的旁听，便硬是在短时间内理出了这层逻辑……这家伙能从一众天才施法者中脱颖而出，并非浪得虚名。

  搞不清楚霍奇森到底是啥态度的亚尔曼、亚德里恩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表情……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萧云没有被霍奇森的棺材脸唬住，居然还笑着点头：“理论上来说，是的。但这还要看克洛宁王室的竞争者够不够给力。”

  复仇之月再度沉默……

  这货沉默的数秒时间里，亚尔曼和亚德里恩老哥俩简直度秒如天……

  霍奇森慎重地比较了一番“j”对伯爵领的统治和克洛宁王室的统治哪一个更符合他的审美，侧过头看向亚尔曼，略微点了点下巴：“我相信你们，亚尔曼。”

  与霍奇森也有少许交情的亚尔曼，尴尬而又不失礼节地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你这个家伙是支持我们“j”的吗？？为什么之前咱们一直都不知道这点？！

  萧云一点没意外复仇之月的态度，这家伙其实本质上和肖恩先生没什么不同，都是超越了低级趣味的、有追求的施法者，只不过肖恩先生热衷下场，而霍奇森比较高冷，只会默默地做自己能做的事——这家伙没来草原时还自个儿研究过怎么把兽人农机改良成人族农机呢。

  此时，年轻的艾沙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诡异地开口：“那要这样说的话……阿云，在远东推广农机好像不止是给兽皇制造麻烦啊？生产资料所有制不平衡就会出问题，那哪一天兽皇这个靶子倒下去了，远东兽人们跟他们的族长、长老将军啥的，不就又对立起来了？”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这个过于年轻的小伙子身上。

  肖恩先生一脸怜悯，亚尔曼和亚德里恩老哥俩看着这个好友阿尔多尼的爱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亚当也很年轻，不像其他人那么稳重，幸灾乐祸地开口：“你真聪明呢，艾沙，只有你一个说得出这种话（作得出这种死）。”

  艾沙瞳孔一缩，惊恐地抬手捂住自己嘴巴。

  萧云笑盈盈地看向他，表情就特别和善……

  “我、我……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过，行吗？”艾沙卑微地。

  第319章 克洛宁战略

  “用战争手段去掠夺人口是最愚蠢、最没效率、且后患无穷的做法。”

  萧云先定下这个基调, 才继续道：“草原炎之国也好，‘j’的理想国也罢, 我们的基本盘想要发展，都离不开足够的人口基数。那么怎么去获得更多的人口呢？两个办法，一个是靠我们的女性、雌性，一个个地生，一代代地孕育。”

  “繁衍生息需要的是时间成本。这方面人族的女性比兽人族的雌性更具优点, 她们十几岁就能具备生殖功能……不过，过早的生殖会损害母体本身的健康乃至消耗母体寿命，如果我们因为需要人口而去鼓励乃至强迫人族女性十五岁就做母亲, 那么我们就必须面对高得让人难以忍受的婴儿和母体死亡率。”萧云正色道, “这是本末倒置，是在拿人族女性当消耗品，并不符合我们追求的人口基数提升这个最终目的。”

  地球上所有的国家, 经历过大战或疫病、损失大量国民后，都会搞出各种政策鼓励生育……古代中国就有大龄未婚男女必须缴纳单身税的政策，尤其女性, 超过十八岁未婚的，当地官员甚至会强行插手这些未婚女的婚配。

  至于宣传英雄母亲、没有孩子的女人不完整, 无限拔高母亲的神圣光环、施加于母亲身上的只有听起来好看其实没多少实际意义（利益）的导向性宣传，乃至于限制女性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力、剥离其财产权、劳动权, 只将其当做生殖机器等等来自统治阶级的手段, 从古至今就没有少过……（提起日本战后婴儿潮, 所有人都只关心这代集中出生的人所经历的悲喜、对日本社会的作用意义, 没人关心生出这些婴儿的母亲们是啥情形。母亲很神圣很重要很伟大，其实不过是嘴头便宜）

  这种女性没有性自由权、没有子宫支配权的现象，哪怕是到了2018年的地球仍然大行其道……这也说明了一点，虽然对于女性这个群体来说不人道，但这样的做法确实是被证明可行的、能尽快提高国家人口的快捷方式。

  但要施行这种政策的前提是，统治者有足够的支持者基数，响应不拿女性当人这个政策。

  毕竟……别说是骨骼没发育成熟就产子，哪怕是生过一胎的妇人生产二胎都有很高的风险死在产床上……现代人对于生育风险没有概念，说到底不过是幸存者偏差，那些死在生产过程中的女人可没法站在人们面前说话。（民国时期产妇死亡率1.5%，如果让男人接受结婚生子便必须面对1.5%死亡率这种事，男人们早就造反了……）

  地球上的东方儒家文化圈和西方世界宗教，都是面向全民洗脑了几千年才把地球女性的骨头打断磨碎的。

  把底层女性的骨头打断、让底层男性成为高于她们的主人、与统治者联手驯服她们，当女性社会地位沦落成“财产”（底层的财产，中上层的玩物），推行这种把族群中的一半人当成消耗品的施政方针便事半功倍。

  在这个世界的话，人族的地盘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这么搞，不少人族王室为了获得底层人口也是这么干的，否定女性的劳动付出、否定女性的社会贡献，不承认女性是国民、不能继承遗产、不能拥有财产，一旦从少女变为他人妻子便自动降位成二等公民……和他们的地球同行一样地优秀。

  但兽人族的地盘的话……那就很遗憾了，萧云敢冒这个坏水，搞不好就要“夭折”在成年前……

  像野兽胜过像人类的兽人族，雌性可没有为了种族繁衍而去专门往这个方向进化、甚至不惜牺牲个体生存能力（个体武力）——比萧云小两岁的羊毛都完全有能力生撕了他。

  草根族长、阿瑟族长、红叶、青草、大河她们也不是死人啊！

  别说自家这边的雌性高层不会同意（身边环绕女性支持者的穿越者还能把女性当工具人用，那是开了群体降智光环，让女性智者、女性有识之士全体忽视自己的屁股坐在哪边这个政治生物最基本的技能点），肖恩先生和霍奇森这种超越了低级趣味的施法者也不会赞同的！

  萧云这话一说，霍奇森那万年不变的棺材脸便硬是稍微缓和了一点点，还摸着下巴轻微地点了点头。

  曾经与最底层的村民做了多年邻居的霍奇森，很清楚人族底层性别失衡情况有多严重。尤其是育龄期人族男女，女性数量要比男性少两成以上，而这骤然下降的女性人口，便多是死在生育上——哪怕是正常生产、没有出现难产、大出血等情况，产后伤口恢复期没有条件注意卫生、感染啥的，死人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这个世界没有儒家文化，没有溺死女婴这个‘优秀’传统，只有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

  如果萧云鼓励“j”的成员们为了人口强制人族女性过早生育，那么霍奇森肯定会怀疑这家伙根本见不得盟友做大——施法者的眼界不会被幸存者偏差糊弄住，类似于“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的谏言他们也是有的。

  “我的建议是，要尽量保证你们领地中的女性在生产时的生命安全。”萧云继续道，“给每一位待产母亲提供保命炼金药水太过靡费，你们的经费经不起这么耗，就算肯这么干你们也供应不了所有人，而一项福利政策如果不能面向尽可能多的受众，那么这只会引起民间怨气，反而不好。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建立面向公众的医疗体系。”

  人族是需要医生的，萧云当初从克洛宁征召女工男工时就把医生请了过来，如今两厂厂医已然扩充到四位，两两值班，工人们头疼脑热时可以上医生那儿看看病。

  而“j”的伯爵领，连本地土著带从外面薅来的移民加起来小三十万，居然连个医院都没有，这必须不行……